不可开交。
“你们歇歇吧。”乐进有气无力劝道,“吵吵嚷嚷十几年了,有意思吗?你们不烦我还烦呢。”说了两句却见二人不理,兀自争个不休,无奈叹口气,继续扇蒲扇——这俩人劝不好,昔日张辽在吕布帐下,兖州之叛多杀李氏宗族,李典愤于旧仇终不肯释怀,而张辽也不省事,连个笑脸都不会赔。若能痛痛快快打一架也罢,毕竟一个锅里舀汤,说穿了都看曹操脸色。朱灵被夺军权乃前车之鉴,械斗是不可能的,嘴仗却免不了;两人同在合肥驻军,一个在东、一在个西,平常见面不打招呼,遇上事商量不了两句准吵起来,时间一长乐进也习惯了。反正劝不好,看热闹呗!
“都住口!”一声断喝将三人惊住,“大敌当前不思抵御,还自相争吵,合肥若失你等如何交代?”护军薛悌阴沉沉走进帐来。
李典、张辽立时安静下来——薛悌虽近乎文吏,却居护军之职,曹操既把他派到此,就有节度诸军之权。二将再不省事,也得给他个薄面。李典气呼呼退至一旁,张辽也让出了自己的帅案,乐进也不禁裹好了衣衫。
其实三将也对曹操这安排也有意见——合肥重镇兵戈不休,派个手里无兵的文人添什么乱?而且这薛悌天生一张严厉面孔,隼鼻鹰眼不苟言笑,谁瞧着都不痛快。
但薛悌也有自知之明,不敢在三员大将面前摆统帅的架子,没有坐帅位,而是走到帅案前,自怀里取出份密封的手札放到桌上:“此乃魏公亲手所封,关乎孙权来犯之事,我与三位一同观看。”
三人不禁大骇——这家伙来此个把月了,既早携有主公密教为何现在才拿出来?真沉得住气啊!
张辽有心责问,却见皂套上有朱笔所写“贼至乃发”四字,咽了口唾沫,没敢耍性子。薛悌撕开封套拿出手札,三将立时围住,抻着脖子一看,但见仅轻描淡写一句话:
若孙权至者,张、李将军出战;乐将军守,护军勿得与战。
霎时间,三将尽皆沉默,连薛悌都不吭声了——拿到密教之时还以为主公有何妙计,或在某处伏有奇兵,现在看来什么也没有,单单是这个出阵的安排。说得倒容易,这仗可怎么打啊?
寂静半晌,还是张辽先开了口:“主公远征在外,待其救兵来时,我军已破也,故而教我等趁敌立足未稳先发制人,折其锐气,若能先声夺人,士卒之心可安,然后就不难守了。”
不用他解释,谁都明白曹操用意,但孙权号称十万,合肥守军只七千,众寡悬殊,主动挑衅不是以卵击石吗?李典也不说战,也不说不战,转而问道:“温刺史、仓都尉还有多少兵?”
乐进心道这家伙明知故问,却还是回答:“温恢所部不过千人,仓慈麾下皆屯田者,非骁勇之士,不足为倚仗。除非……除非温刺史马上开仓募兵,或许还能凑个两三千人。”
李典撇嘴摇头:“即便能征兵只怕也来不及了,等他把那点儿人凑齐,再从寿春赶来,孙权早就围城了,到时候别再给敌人送了礼。坚守告援的话,温刺史指望不上,征南将军那里呢?”
乐进原本甚是憨直,可近些年与李典一处也长了心眼儿,听他一再装傻便明其意,赶紧道:“征南将军在襄阳,统帅吕常、牛金、侯音、卫开等部,又有满宠相助,虽说防御关羽责任不轻,但临时调度一下似乎也……青徐之地臧霸他们也还有些人马吧……”说着话眼神瞟向薛悌。
薛悌多年老吏,能不知他们耍什么滑头?这俩人一唱一和无外乎暗示兵少,叫他想办法向曹仁告援。可一来曹仁的兵也不甚多,二来道路遥远,三来襄樊乃防御荆州的重镇。乐进、李典不明说,挤对他这个“统帅”出头。可薛悌也不敢拍板,莫说曹操密教在这儿摆着,真腆着脸找曹仁,人家就肯帮忙?襄樊若有闪失得人家担责任。至于青徐臧霸、孙观等非曹营嫡系,况军纪涣散,无主公之令随便调发,惹出祸来怎么办?
想至此薛悌板住面孔,摆起护军的架势道:“主公密教在此,我等必须依计行事,大家各尽其力,即便事不能成也无愧矣。至于何处发兵救援,乃日后之事,当先把眼下之事议定再说。”这话声音不大,却斩钉截铁,毫无商量余地。
李典把头一低、乐进蒲扇一摇,都不搭这个茬儿;薛悌虽是护军,手里无兵也拿他们没办法。仨人僵在那里,不想一旁恼了张辽:“犹犹豫豫临事不决,多耽误一刻孙权便多靠近一里,快拿定主意才是。”
李典听他说话就有气,不耐烦道:“那你又是何主意?”
“打!”张辽一拍大腿,“成败之机在此一战,有何商量的?”
薛悌见终于有肯听话的,暗甩一把冷汗,也不端护军的架子了:“好,将军痛快!”
乐进却连连咋舌,李典颇有不忿之意。薛悌瞧得明白,心下暗忖——张、李不睦,我赞张辽而激李典,李典必与之争功,剩下一个乐进也无可奈何。想至此双挑大指:“文远忠义果敢,真国之砥柱,众将之魁首也!不知麾下兵马如何分派?”当了半辈子酷吏,这样的奉承话他以前还真没说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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